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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Once(曾经)[00~02]

本文为填脑洞系列《目录+脑洞清单》CP主韩张,辅双花,外加各种酱油。

本文人物年龄参考TBC前的私设时间线。我只知道全职人物的生日,不知道他们的出生年份,所以年龄除了蝴蝶叔在《全职高手》中提及过的,其他都是私设,请见谅。

本文主要以后辈为主线来推进韩张,双线剧情,所以韩张进展很慢。悬疑剧,处处坑,不是虐文(作者自认为),慎入轻喷。

本文如果能完结的话,求长评!求长评!求长评!谢谢!



【全职】Once(曾经)

【作者】诺水素清(Chianti Ekaterina


00、


       青岛市的夏夜很美。

       在这个雾霾纷飞的世界,青岛市的空气是很难得的相对纯净。也许是濒海的缘故,即便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天空看上去还是如海洋一般空旷。星光璀璨,一颗颗耀眼却纯净的银白钻石,让一望无际的墨蓝色绸缎成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华贵的布料。这是天赐的恩宠,可惜在当地人眼中却是习以为常。这在城市里难见的景色,就这样被忽视为不足为奇。

       风还带着大海独特的海腥味,顺着风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海浪与沙滩缠绵拥吻时,它们的爱情见证人海鸥正哼唱着的愉悦轻快的小夜曲。朝风来的那边望去,那里还闪烁着点点橘红,也不知道是停在海上的渔舟的夜灯为捕鱼人的收获欣喜,还是伫立在海上的灯塔在为暗夜里孤寂害怕的人点亮希望。

       车水马龙的时刻已经过去,霸图俱乐部门前的马路寂静得冷清,就连那些难缠的粉丝也回家安睡。空气中弥漫着烤串诱人的香气,抬头就能看到夜色里突兀的白烟,山东汉子愉悦时的高笑、不顺心时的骂娘和啤酒瓶碰撞的脆声时不时入耳。不和谐的场景却与这夜色意外的和谐,日常的生活与短暂的快乐,恰恰构成了青岛夏夜的宁静与安详。

       只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都如同这片夜色那般安宁。长久的欢愉注定少见,常见的欢快通常短暂,而无论长久还是短暂,常见还是少见,在这一片欢乐中,总有那么几处暗影,诉说着心中的难耐与苦楚。淡淡的悲伤,在浩瀚得可以遨游,同时也短暂得弥足珍惜的生命中化为前进的动力,亦或是永久的遗憾。

       与俱乐部之外的生活中的西装革履并无二异,张新杰站在霸图俱乐部门口,看着路灯的灯光在铺着黑色沥青的马路面上映出一片散碎的昏黄,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这低声的谓叹,在风声与不远处的欢愉声里,实在是微不可闻。

       此刻的张新杰,这个严谨自律到苛刻甚至刻板,镇定自若到神色平静几乎一成不变的霸图战队副队长,正是这身处悲伤的、孤独的、却也是最普通的夜行人。

 

       这个夏天不再属于霸图。

       未来的夏天也不再属于韩文清。

 

       第十一届荣耀职业联盟总决赛,霸图战队,遗憾败北。

       第十一届荣耀职业联盟总决赛赛后记者招待会,霸图队长韩文清,宣布退役。

 

       这将是他终身的遗憾吧,因为自己的失误,与最后的冠军杯失之交臂。

       因为,自己的,失误……

       天知道联盟场均失误率最低的自己怎么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现失误,张新杰自然是不怕媒体舆论对自身的抨击,他难过的是韩文清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反倒和张佳乐前辈与小宋他们一起安慰自己,尽管自己一点都不需要这些安慰——表面是这样,内心深处更是对安慰有着本能的抗拒。本应该守护全队的、最坚实最可靠的所在,不能成为那个贪图他人给予关怀的弱者,而此时却用自己的过错和过错导致的灾难来换取自己不想要的最信任的人的安慰,尽管知道不是怜悯与嘲讽,但在心中仍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和耻辱。

       简直是自作自受。

       张新杰苦恼地皱起眉头,右手捏着手机,食指摸索着手机边缘,随后又覆盖上了屏幕,轻轻拍打着这光洁的平面。这手机里还藏着一条信息——

       20点,老地方,包间207。

 

       老地方指的是一个专门做闽系菜肴的小饭馆,老板是厦门人,雇的厨子也都是闽人,用北方的海鲜结合着东南的风情,做出来的饭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又不脱离本宗。这个小饭馆离霸图也近,抄小路走近道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

       张新杰是厦门市人,初来青岛市的时候只有十五岁。托了嘉世三连冠和斗神拳皇第一驱魔师和各种大神的福,荣耀影响越来越大,赛事场馆、电脑设备这种硬性条件大幅度改善的同时,第四赛季也取消了职业选手年满十八岁方可参赛的硬性条例。张新杰正好赶着这个点出道了,以至于他的年龄在黄金一代里算是小的,再加上职业玩家里难得一见的性格,自己也就成了同期选手调戏捉弄的第一人选,虽然最后他们都受不了自己的严肃而放弃。这群人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黄少天,在一次没有喻文州辅助下与张新杰“斗志斗勇”,却在对方神色冷静如冰,态度平静如水的无声抗议中,话唠黄烦烦第一次发出“我什么都不想说”的声明,成为当时还是叶秋的叶修嘲讽的主攻对象。

       啊,扯远了。其实这是一个刚高中毕业撇下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闯过南北分界线跨越大半个中国一心只奔荣耀女神的十五岁少年在到达霸图后因为水土不服、文化不通等各种原因很不争气地思乡了,而自己在青训营做完训练忍着浑身不适独自忧伤时恰巧被钱包脸队长撞上并铁汉柔情【雾】地带自己去了医务室开药,同时搜到了一家闽菜馆来照顾他的胃,并在霸图夺冠成为副队长后保留了光顾初次约会地点【大雾】的好习惯的故事。

       韩队并不习惯吃闽南菜呢。

       虽然很凶,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此时十五岁的在某些方面还很天真的张新杰还没有意识到成年之后的夜晚自己痛并快乐着的生活。

 

       霸图夺冠的第二天,韩文清退役的第二天,张新杰成为队长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与张新杰一同出去晨练的韩文清在霸图大门前踌躇许久,终于向自己发出了邀请:

       “今晚我们出去一次,有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

       “以后的,生活中的。”

       “嗯……是担心找什么工作么?其是韩队你完全可以接受俱乐部的邀请留下来作指导的,做指导时间不向职业选手那样紧张,不会耽误家庭生活。”

       “既然不能再上战场,我又何必留在军营。而且时代在更新,我的战斗经验并不适合霸图未来的发展,也做不了幕后的军师。”韩文清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我是想和你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的确。一旦脱离了荣耀,我们之间的联系……”

       “所以,晚上吧。时间地点我定。”

       “好。一起去?”

       “不了。最近俱乐部门口不太平,我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我一个人先去吧。”

       张新杰还在纳闷韩文清什么时候会注意到生活与粉丝这种细节,心想可能是要重新融入正常生活,观念难免转变。于是点点头,答应顺便调笑:

       “那你可要找个好地方,我晚饭不能按时吃可是大罪。”

       “当然,绝对会给你个惊喜。”韩文清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是吗?这样可不像你。”

       “对,惊喜。还有不要叫我韩队了,现在的队长是你。”

       “那我该叫你什么?”张新杰侧侧脑袋,耳根处有些绯红色,“嗯……文、文清?”

       “嗯,就这样吧。”

       韩文清虽然面目煞人,但是笑起来还是挺耐看的。

 

       所以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老地方吗?张新杰暗自腹诽。

       虽说张新杰在青岛呆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鲁菜,到处比赛到处跑还培养出了吃货的暗属性。但是有什么能比老地方更有意义呢?也只有老地方才能勾起所有的温馨、幸福。与爱人一起怀念曾经共同经历的,无论是美好还是惋惜,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

       更何况,20点,包间207室,又正好是第一次和韩队去那里吃饭的时间和房间。

       啊不,是和文清。

 

       ‘所以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是什么呢?’想到韩文清早上有些扭捏的样子,张新杰猜测到,‘既然是惊喜,那就是不放手,准备和我一起去规划并迎接新生活,对吗?’

 

       韩文清。

       每次独自一人的时候想到这个名字,张新杰的嘴角就忍不住挂起弧度,尽管自己之前心中的困苦都是这个人带来的,但是没有由来的,就是愉悦。

 

       悲苦与愉悦结伴而行,悲苦以愉悦终结,愉悦为悲苦开端。

       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啊。张新杰踏着愉悦的脚步,朝熟悉的小路走去……


01、


       家乡的夏季比印象之中还要可人。

       没有山东内陆的炎热不堪,更没有干燥无比,虽然热,但也能够接受。海风拂去身上黏腻的汗珠,是突然的清爽。阳光不是其他地方的刺眼骄烈,躲在层层海风中,空气里的潮气让火球也显得如水洗一般温润无比。如果脚下是温软的沙,眼前是那片与天同色、天水交融的海景,那就再好不过。这也许就是临海城市的优势吧。

       从国际机场出来,重新踏上家乡的土地,久违的亲切。岁月让这里日新月异,却无法更改乡土独有的气息,即便这里变化的让你已经不再认识,但那股醉人的气息还是会用它独特的魔力教你辨识方向,告诉你你的归出所在何方。

       这也许就是树叶对根的情感,即便根隐藏在厚厚的泥土中,你仍然能感知到它的存在。两者有着本能的互相依赖——昂首枝头期盼朝阳,期盼明月,树叶依赖着树根的供养;寒风拂过寂寞枝头,无助飘零,树叶又回到土地的怀抱,给养育自己的树根做供养。无论是春季初生的新叶,还是夏季骄傲的成叶,都在秋冬时分,化成与树根一样的皲裂枯老,再也没有对根的嫌弃,树叶在腐烂入土的一瞬间,亲切地对其说一声:

       “您老了呢,母亲。”

       “你也是,我的孩子。”

 

       游子的双脚触碰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踏实与满足契合得难以言喻又无以言语。离乡多年的酸甜苦辣,在冲进家乡拥抱的一刹那,都化成最甜美的微笑,或者是因为激动包含着委屈的泪水。无论将来又是如何不同的生活,无论日后与家乡社会的磨合期将会如何艰苦,但是你心底那一丝对魂归故里,故友亲戚的缱绻,都会让你挺过这些微不足道的曲折。

       毕竟,我也是霸图的儿子。

       霸图人,外铁心柔,面对困难更是一往无前,一如既往。

 

       ‘已经是三年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距离上次回来已经三年了。’

       这时候正是八月份,学生们最爱的暑假。好多孩子家长都在机场内进进出出,厅堂门口人海茫茫。没有人来接机,我提着手提箱,推搡着人群挤了出去,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准确无误地停在我面前。我有些诧异,在人群里找一个人可算是一件难事,更没记得我让什么人来接我。但毕竟是他啊,继承了父亲的观察力,找一个人应该很轻松吧。

       他控制着开了车窗,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一个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朝我招了招手,我打了声招呼。他点头以示回应,然后又操纵着控制台开了后备箱。我放好行李,待他把操纵着把箱门关上后,就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座上。

 

       “奇英叔。真是麻烦您了,其实我自己可以的,您不必来接我。”

       “诶,这算什么,瞧不起我们这群中年人吗?对了,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

       “这次准备在青岛呆多久?”

       “几天吧,接到了通知,马上就要去北京任职,想先回家看看。”

       “有出息。不像我家那小儿子,不好好学习,一点都没他姐姐乖,十七八了还一门心思扑在网游上呢。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去国外上大学了。”

       “他是职业选手的料。如果可以,其实我也很想试试看职业选手是什么样子,毕竟那是长辈们的荣耀。只可惜手速不达标啊。”

       “我知道,这不送他去青训营了吗,下赛季估计就可以出道了。其实你也挺可惜的,脑子那么好使,在职业联赛上绝对是战术大师级别的。唉,没想到荣耀停服这么多年了,可想起那些日子还是怀念。”

       “毕竟那是荣耀啊。”

       “是啊,荣耀……”

 

       好像找不到话题了,我们都不再说话。静候着绿灯,男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的把手。音响里的旋律在小小的车厢内回荡,婉转空灵的女音平静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我第一次听这首歌,也叫不出这首歌的名字,但我也没有问出口。这首歌实在适合在一片安静中静静地聆听品味,也是调节沉默的尴尬的一剂良药。

       我回头看着那个男人的侧颜,棱角分明,曾经应该是俊俏的人,也的确如此。我在父亲藏在卧房里的相册上经常看到他,那时的他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还有些清秀,没有额头上的细纹和鬓角的几缕白发。那时他是父亲的队员,也是霸图战队未来的接班人。

       哦对,我的父亲以前也是职业选手,还做过霸图战队的队长呢。奇英叔也是。

       一直陪着我父亲看霸图比赛,无论是有记忆之前还是有记忆之后。记得每次霸图比赛,父亲都会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沙发上,认认真真地收看。看到后辈失误时总会微微颦眉,摆出一副很难见的严厉的模样。每次宋队——哦,也就是奇英叔——带领霸图夺冠时,我总能从父亲一向平静的面容中找到些喜悦的痕迹。而第二天,宋队绝对会带领那一帮老人新人来父亲家里欢聚。

       教育后辈了解队史是霸图一项很重要的课程,这一课程是从父亲退役,奇英叔呼吁,各方面响应表示赞同后正式开始的,这也是从霸图退役的职业选手不像其他人那样玩消失,往往还能和战队的后辈们保持联系,混得像一家人的原因之一。

       可父亲总是不屑于做这种事。他总觉得,霸图的传承在于精神,而不是在几个人名几个事迹上,更何况自己的技术在不断进步的今天已经不再震撼。可在以前是震撼啊!小小的我总是在一旁旁听,虽然那时还听不大懂,但总能从他们激动的话语中听出什么是荣耀,听出什么是勇往直前,也听出我那沉稳的父亲站在神台之上的辉煌。

       我父亲有着荣耀的过去,而我,将会是他荣耀的未来。

       这种听大人们谈荣耀的日子到我八岁那年结束了。因为荣耀关服了。

       然而就算这么多年过去,宋奇英和以前的那些职业选手们经商的经商,学习的学习,霸图战队也不再玩荣耀,在新游戏上驰骋,可他们的荣耀从来不会因为荣耀的关服而停止。即便岁月易逝,但精神却永远传承。

       父亲应该会很高兴的。不,他一定会。

 

       “你应该多陪陪前辈。”

       “嗯,这些年我不在爹身边,一直都是您在照顾,实在是麻烦您了。”

       “没事儿,多回来看看就好。最近前辈记忆力下降得厉害,需要人帮衬着。”

       “我知道,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带他一起去北京的。北京的雾霾好多了,而且医疗条件也比青岛好。这么多年不在他身边,我……”

       “你别愧疚,其实他并不希望你回来,你读的专业,在国外发展比在国内好。”

       “FBI顾问不是我想要的,我更愿意回到中国,保护家园。”

       “嗯,只是他恐怕不愿意离开青岛啊。”奇英叔顿了顿,“你别看他整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苦得很。”

       “为什么?”

       “没什么……你,多劝劝他吧。”

 

       我叫韩杰,27岁,美国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犯罪系教授,FBI的BAU(行为分析部)总顾问。这次回国,是为了协助警方调查一起发生在北京的恶性案件。

       而我的父亲,曾经的职业选手,退役后上了中国公安大学攻读犯罪系,成为了一名刑警,同时也是国内犯罪心理学顶级专家。可是因为身体原因,很早就退休了。

 

       韩杰,一个普通到烂大街的名字,但我总觉得这名字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点看我父亲的朋友们就知道了——宋奇英和莫凡的女儿叫莫英,儿子叫宋莫;秦牧云和白言飞的女儿叫秦白枫;江波涛和周泽楷的儿子叫江念泽;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女儿叫喻雨声;还有霸图的死对头叶修和许博远的儿子叫叶蓝秋。不要在意他们的性取向,因为和他们相处时我总能感受到真爱的幸福。我的父亲是一个严谨到极致的人,我不认为他会随随便便给我起一个名字。这个普通的名字里,一定包含着很多特别的东西,因为每次他叫我时,语气亲切得好像不仅仅是父亲对儿子,他的目光一定会落在我身后稍远的一处空气,那里没有人,可我却看到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淡淡的柔情。

       也许是想着我的母亲吧,真没想到身处基佬联盟的父亲竟是异性恋。我总是这么想。不论模样,只说父亲的性格,我也觉得我父亲喜欢的女人,一定是很清秀很端庄的淑女。嗯对,我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就连相册里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听说她是在我出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父亲从来没有和我讲过母亲的事,就连名字我都不清楚。我问他也不说,而他的那些朋友们也很有默契的不提此事,也许是因为伤心难过吧。其实我这行完全可以动用关系查档案,但我不想这么做。虽然这对我来说这有些不公平,但按父亲的性格,他不希望我知道,绝对是有他的理由,而且肯定是为了我好。

 

       我父亲一生未再娶,说是害怕继母对我不好,但我更相信这也许是父亲对她的忠贞。

       父亲一定很爱她。

       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她为了我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放弃了爱人的怀抱。

 

 02、


       意料之中,父亲拒绝了和我一起去北京的请求。

 

       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正在和他的朋友谈话。那人我不太熟悉,没穿警服没有警号,但我记得他好像是青岛市公安局总局那里的。事实也是如此,父亲虽然退休了,但一有重点案情,他的好朋友们就会带着“小礼物”乐此不疲地过来请教一番。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父亲已经退休了,却还要如此忙碌,虽然他很高兴能为大家提供帮助。说实话,如果我是父亲我也会很高兴这么做,可毕竟我是儿子,我心疼。

       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谈论得好像是一个案子。父亲早就知道我的归来,却并没有来接我,到了家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父亲待我很好,几乎什么事都能依着我,只有如何做人这一件事他绝对不会让我随便糊弄。他总是说,男孩子要独立、要自强、要霸图,所以从上小学起父亲就对我实行自立教育。但那时的我毕竟是小孩子,看到同学窝在家长怀里撒娇,或者是遇到困难无法解决的时候,我总会感到委屈。我朝着父亲要安慰,父亲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说来奇怪,父亲从来不会像我认为的那样打我骂我,他只会面无表情很平静地盯着我,无形的威慑让我感到恐惧。

       我还是屈服了。在这样的一次次的屈服下,我养成了霸图的精神,等到我不再屈服于父亲的威慑时,我已经成为了一名精英,而父亲,却已经老了。

       其实他是在意我的,这副毫不关心我回来的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我回国的消息只告诉了父亲,飞机、班次、时间、出口处。奇英叔公司那么忙,年纪还大,却抽出时间开车到机场来,并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出口处接到我。这个答案还不是显而易见吗?别看我父亲那么坚强,其实他的心比谁都软。只是他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必戳破了。

 

       我没有仔细听案子的内容,而是帮他们俩只剩下几片茶叶的杯子续了水。谷黄色的茶叶在淡黄色的水中翻滚,卯足一股劲冲到临近水面的地方游晃,可没一会就失去了势头,灰溜溜地沉下去。水面闪着一层光圈,倒映着我的脸。

       别说我不是好学者,研究案子的人会对案子不感兴趣,这真的是有原因的。虽然我在犯罪侧写上有比较高的成就——这不是自满,这是事实——但是我仍然不会在父亲面前过多地去关注案子。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父亲并不希望我投身公安这一行,危险是一回事儿,道德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离黑暗最近的人,如果没有一颗最坚定最阳光的心,很容易畏惧黑暗,甚至被黑暗吞噬。

       不过,我可是霸图的儿子。

       黑色代表的是坚韧与耐心而不是罪恶,红色代表的是勇气与激情而不是鲜血。

       因为我是霸图的儿子,所以我不怕罪恶把自己带入深渊,也不怕鲜血将我淋得浑身湿透。

 

       我微微笑,看着认真的两位,心里没由来的一丝喜悦。

       

       父亲真的很适合做警察,我不是说他的相貌,而是说他的性格,严谨到苛刻,又诚实、直接得可以。他从来不要求我怎么样,但我跟他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也渐渐朝着他的性格靠拢——做事精确到每分每秒;说的是事实,事实不全说。

       他有着非常的观察力,他会考虑到几乎所有的细节和几乎所有的可能性,他调查案子从来不会求快而失准,他也有着绝对公正的态度,绝对不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人。他不会放过一个嫌疑人,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蒙冤。曾经就有一次,那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检察院都要递交法院审理了,但是父亲偏偏在这时候发现了疑点,不顾众人的闲话,硬是找到了新的嫌疑人。而事实证明,原嫌疑人无罪,新嫌疑人正是真正的凶手。

       父亲的破案率在警局里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而他的破案速度也从未落后于其他同样优秀的刑警。我很崇拜父亲,所以在得知无法成为职业选手的时候,我选择成为一名刑侦人员。

 

       父亲的朋友也不好意思打扰我和父亲的团聚,没过多久就收拾东西走人了。父亲摘下眼镜,那是一副老款式的无框眼镜,有着方厚的镜片。估计是看文件累了,父亲揉了揉鼻梁,又揉了揉眼睛,摸索着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我知道父亲视力不好,离不开眼镜,赶忙去扶他,可他甩开了我的手,表示自己可以走。我实在不放心,害怕他磕碰到那里,就站在他的左后方半步的位置跟着他。他走了两步,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失去眼镜后迷蒙的视线在这一刻竟如此深邃。我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感,但我知道那里一定埋藏着满满的情感。

       盯着我的父亲忽然笑了。父亲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笑的时候会意外的柔和。他紧抿的嘴唇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回来啦?”

       美国没有春节,每天都有如此多的联邦案件需要FBI忙,我自然也没有休假。三年未见,父亲的声音不知不觉地苍老,那直挺的脊梁也不自觉地向前弯,结实的身躯慢慢变得瘦弱,黑发已经灰白,可是那股霸图人的精气神却依旧留在那儿。我鼻头一酸,不敢出声,害怕让父亲听到我的哽咽。

       父亲会批评我,但我不出声的原因,不是害怕父亲说我“像女子,不像男子汉”,而是我太了解我的父亲了。我为他的苍老感到难过,那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真的走进了夕阳。我知道,父亲他不甘心如此,他心里还有很多梦想,很多愿望,却终究无法实现,那种烈士暮年却壮心难酬的悲伤,父亲一直在隐藏。这是他的尊严,我一旦说破,他的尊严就会被撕毁。

       外表坚强的人,内心往往脆弱得不像话。

 

       “哗啦呼啦”的流水如同生命。流水成为了蒸汽,又成为了云,又成为了降水;生命缓缓流逝到终结,最后化为一抔黄土,成为一寸土地的养料,滋养起土地里的生物,催生了新的生命。从初生到死亡,终而复始一段轮回,源于自然,也最终会回归于自然。

 

       “回来了。”我处理好自己的心情,回答道。

       “呆几天?”父亲朝着镜子中的我眯了眯眼睛,再次问道。

       “三天吧。北京那边的人知道我回来探亲,但是那里的案子实在紧。所以,爹……”

       “我没事儿,案子要紧。你不用管我,朋友们都照顾着呢。”父亲低下头洗脸,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我的目光。

       “爹,和我一起去北京吧。”

 

       父亲关上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父子俩久久不说话。他的面容已被岁月的刀镌刻出条条沟壑,但我仍能看到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可现在,我却找不到了。浓浓的失落与不舍得,这些被他隐藏得很好的情绪,竟在一瞬间突然涌现。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红,看着他没擦的脸上挂着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父亲他怎么了?我突然想起奇英叔说得父亲‘心里苦得很’。就更加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却是笑笑,拿着毛巾擦了擦脸,感慨道:“老啦,真是老啦。落叶归根的好,北京啊,我就不去啦。”

 

       说着,我就搀扶着他,这次他没有回绝。我扶着他来到沙发上,他在沙发靠手上左右摸索,问了句:“杰,你记得我眼镜放哪里了吗?”

       “这儿呢。”我从茶几上拿起眼镜,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父亲的记忆力越来越差,这正是我最不放心的。

 

       “爹,求求你,跟着儿子一起去北京吧。让我照顾你,你一个人在这儿我真不放心。”

       “不,我喜欢在这里。”

       “就几个月,最多一年!总而言之破案就走。我决定了,案子结束后就在中国发展不去美国了。我会上报申请书,申请青岛的职位。”

       “儿子,我知道你心好。但是这里,有一个我必须要守护的人。我一会儿,也不愿意离开。”

 

       我的父亲有个怪毛病。那就是他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允许全国各地的刑警跑过来咨询他问题,自己却永远不会踏出青岛市,调查青岛市以外的案子

       我沉默,我不知道那个父亲愿意用一辈子来守护的人是谁。但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也不愿意父亲为了她甘愿放弃儿子的照料吧。这是何等的痴情,母亲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可惜她永远无福消受。

       但是,父亲拒绝并不代表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知道父亲有一个心结,如果不能化解就会抱憾终身的心结。

 

       “可是你就不想破掉二十八年前的那场案子吗?”

       

       这是父亲接手调查的第一件大案,也是父亲在职时唯一未破的案子。就因为这起案子的存在,父亲的破案率只能是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而不是百分之百。

       那是二十八年前,发生于青岛的重大恶性案件,因为第一起案件发生于八月十七日,所以档案将其命名为“八一七惨案”。

 

       父亲呆愣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却又摇摇头,长久地叹息道:“追诉期最高二十年,早过去了。”

       “虽然过了二十年,但仍然可以上报给最高人民检察院继续追诉啊。你不是常说霸图霸图的吗?对于这种穷凶极恶的犯人,你就甘心让他逍遥法外!”

       “当然不甘心,只是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沉默地低下头,从档案包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父亲:

       “二十八年后,北京出现了类似案件。作案手法和当年的八一七惨案几乎一模一样,你说这到底是模仿,还是师承,还是本就是同一个人?

       “我觉得,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是师承或模仿,那恐怕会更可怕吧。”

 

       “我去。”

 

       父亲进入房间整理了一下午的行李,我和他说时间不紧张,不用那么着急,可他也不听。东西多,却也不让我帮忙,还嘱咐我倒时差,多休息。行李中衣服等必备物甚少,大部分都是本子和文件,我想那应该都是父亲在空闲时私下调查这起案子整理的各种资料。到了晚上,习惯吃家常菜的父亲罕见地说要出去吃,而且还将固定的饭点18点,往后拖到了20点。他说,要给我这个美国来的博士后大教授接风洗尘。

       这是一家做闽南菜的饭店,离霸图俱乐部不远。在美国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完美接受各种菜肴,所以作为一名北方汉子对于这闽南菜也不算是吃不惯。但我还是很好奇,如此关爱我的父亲为什么会带我去吃我极有可能吃不惯的食物,这怎么能算接风洗尘呢?

       是的,父亲从来没有带我来过这里,这是我第一次见。五层楼,装修得精良气派,看着总觉得很贵。父亲倒不介意,他以前可是职业选手,出场费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赚,后来当了警察,立了不少功,奖金也有不少,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他看着饭店的装潢,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和我说这家以前就是一家小馆子,根本不起眼,也就两层楼,从霸图俱乐部成立的时候就有。那时他经常和队员们一起去这儿下馆子,老板是个厦门人,闽南菜做的很地道,现在这馆子应该是被他的儿子接管了。不过这原来的老板对这里感情深,平时也喜欢在前台晃晃。

 

       真的是物是人非。

       我心中叹息道。

 

       在前台果然看到了一个比父亲大不了多少的男子,那人体型虚胖,个子比父亲矮,秃顶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油亮。他乐呵呵地用带着闽南腔的青岛话问父亲:

       “你儿子?”

       “嗯,我和你提的博士后,现在是教授了。这不,响应国家的号召,赶回来报效祖国了。”

       父亲的话语里带着隐隐的自豪,看着那胖老板赞许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朝着他打了声招呼:

       “伯伯好。”

       “诶,好好好。啧,你儿子有出息啊!和你年轻时一样有出息。还是老样子吗?”

       “嗯,老样子。不过现在人这么多,207……”

       “还真是巧了,207刚收拾好,你放心吧!”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带我来包厢,我们只有两个人,何必破这个费。而根据胖老板和父亲的对话,父亲就算是一个人来吃饭也一定会订包厢,还必须是207室,这更让我奇怪。父亲没有叫菜单,就有人端着小菜走了进来。那菜是真的家常菜,与菜单上写的画的完全不一样,难道这些年父亲在这里吃的东西都未曾变化过吗?

       他们真的很熟悉啊。我忽然感慨万千,自己对父亲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这个饭店胖老板来得多。

       饭菜很可口。父亲吃饭很规律,每一筷子夹起的分量几乎一致。菜是从左到右轮换着吃,米饭也是从左到右,但和吃菜又有些不同。他左边没吃完,哪怕是还差一粒米,也绝对不会碰右边的饭。我曾经在饭桌上笑父亲这样,以前在战队里肯定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结果他放下筷子,抬头盯了我一眼。我一愣,才想起父亲“食不言,寝不语”的行为准则。直到吃完饭后,我听见父亲小声嘟囔一句:

       “明明有人一起。”

 

       饭后结账又是一场小小的闹剧。胖老板认为父亲是几十年的熟客,这顿餐又是家常菜不是菜单上的,直接免账,而他的儿子与儿媳不认这个理,偏要父亲付钱。结果他们父子两代就争起来了,儿媳妇更是说出了胖老板“整天站前台形象不好影响生意”的话,气得胖老板直发抖。

       父亲无奈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本来也没准备吃霸王餐,随后又自己动手从信用卡里给他们刷走了一千元。其实这一餐最多一百元,儿子儿媳像是遇到了福星一般对他百般讨好。

       人心啊,人心……

 

       胖老板一脸的家门不幸,说自己教子无方,不停地向父亲道歉并要找钱。父亲却摆摆手,说:

       “没关系的老朋友。我要和儿子一起去北京待一段时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前承蒙您照顾,也免过几次账,这次一并还清,剩下的也算谢礼。只是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我的老规矩。”

       胖老板一听要走,看着我们俩久久说不出话,忽然眼圈一红,拍了拍父亲放在柜台上的手。

       “当然不会忘,你多保重啊老伙计。”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孩子,照顾好你爸。”

  

       出了餐厅,马路上的烧烤摊儿也摆起来了。海风的鲜腥和烤串的香气融合,成为了我对青岛不灭的印象。刚吃饱的我忍不住又馋了起来,父亲看了看我,笑道:

       “你想吃吗?”

       “不了,对身体不好。”

       “的确如此。”父亲回答道,“你说我们会在北京呆几个月,最多呆一年。可是如果是那个案子的话,一年恐怕不够啊。”

       “我会尽力的。”我坚定地看着父亲,“我绝对不会让凶手逃脱法律的制裁。”

       “那如果你还在北京调查,而我想回青岛该怎么办?”

       “那我就努力赶在您会青岛之前结案!”

       “不。”父亲摇摇头,“不,我的孩子。办案最忌讳的就是心中求快,我知道那案子的发生地是首都北京,中央有意要压下来并要求迅速破解。但是,你的心态必须冷静,不能因为任何一件事而改变你的调查进度。”

       “可是爹……”

       “你放心吧!我一生都在盼望这件案子告破。青岛方面应该把当年的档案传给北京了吧。我这里又整理了一些。不过,无论你们用不用得到我,我绝对都会在北京陪着你,我要亲眼目睹凶手落网的那一刻。”

       “爹……”

       “我这不仅是为了支持你,也是了我一桩心事。”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已经不如我小时候大了。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头又是一酸。故乡,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她会让最坚强的人,没有理由地想要落泪……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八点来这里,还要包间207,还有那些饭菜……”

       “等等,你该不会真的是几十年下来吃一样的菜吧!啊,我……”脑子转的太快,我不假思索就打断了父亲的话,这简直是不敬。

       “是啊,韩教授看不出来吗?”父亲没有在意,而是很轻松地调笑着。

       “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挠挠头,“那你这样做是为什……啊……”

       这么做,自然是纪念某个人,或者纪念某件事。可是,是纪念什么人,纪念什么事呢?

       难道?

 

       “这里,是我和我最爱的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就是那个时间,那个包间,那些菜。”

       “啊,如果那样算约会的话……”

 

       这是父亲第一次和我提母亲。

       父亲望着漫天的星,浑浊的目光映着星空的璀璨,也同时映着宇宙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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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时间线】时间段:姓名(年龄)||事件

第一赛季(2015~2016):韩文清(19)||韩文清出道

第四赛季(2018~2019):韩文清(22),张新杰(16)||张新杰出道

第十赛季(2024~2025):宋奇英(17),韩文清(28),张新杰(21)||宋奇英出道

第十一赛季(2025~2026):宋奇英(18),韩文清(29),张新杰(22)||霸图亚军,韩文清退役,张新杰接任队长,八一七惨案[夏休期]

第十二赛季(2026~2027):宋奇英(19),韩文清(30),张新杰(23),韩杰(0)||韩杰出生

第二十赛季(2034~2035):宋奇英(27),韩文清(38),张新杰(31),韩杰(8)||荣耀关服

本文主线时间(2054年):宋奇英(46),韩文清(57),张新杰(50),韩杰(27)||重案调查

※未考虑生日对年龄的影响。有bug请评论/私信指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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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韩杰小同学即将被父亲打脸。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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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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