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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墓怯(野火)

就当看一个笑话吧。


【日常】墓怯(野火)[1]

【作者】诺水素清(Chianti Ekaterina


1、


       我的母亲去世了。

       这不是该写出来的东西,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写出来这些。

       这不算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是一个伟大的人,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即便是从我这个女儿的角度来看待一位母亲。她过得很不容易,也很委屈,一生的不顺畅。丧父,丧夫,还不得不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出于迫不得已又极其可笑后极其可悲的原因,失去她与那个他亲手养大的最爱的两个孩子,并从两个刚出生的选一个活着,选一个丢弃了,嗯对,活着的是我。她算是经历过“战乱”,因此还忍受了半辈子的病痛折磨……

       似乎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集中于这一位柔弱的女性身上,磨难过多以至于我自己都感慨人生如戏。明明是狗血到虚假,某些小说的常见写作套路,是那种一写出来无数人嘲讽,唾弃,鄙夷的东西。但竟然真的发生了,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身上,切切实实地,如同一个恶魔一般萦绕了她的一生,然后理所当然地承入我的一生。

       对此,我的态度仍然是可笑、嘲讽、唾弃、鄙夷。一番作弄之后,我陡然觉得无比尴尬,羞于启齿,慌张四顾,生怕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害怕他们知道这些实际真实但怎么看也假的吓人的事情。好像我欺骗了什么,犯下了该被处死的重罪,是造了孽的,尽管我没有说出来——好吧,现在我说出来了一些梗概——让我不能好好活下去,活着有罪,大大光明的世界怎么会有如此的黑暗存在着,我给这个世界丢脸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这些感觉的,于我,这一切一切的羞愤难当和茫然无措,最后统统变成了自嘲,可悲,惶惶度日,浑浑噩噩。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我很坚强,我不坚强,我不,我的心千疮百孔,可我不是这些苦难的直接承受者,我所承受的苦难是它们那“精彩”的后续。

       但我的母亲承受的是完完整整的一切,她面对着上一辈的困扰,自己的苦难,还有留给我的那些后续。

       某种意义上说,最不容易的是她,她才该是坚强的,但也许……她也会否认这一点。


       所以,她对我的不待见,她对我彻骨铭心的恨,把我当佣人使唤,让我从小就独自承担全部的家计,人生十六年不在乎我身心状况、不在乎我学习好坏,甚至在教会我说话之后不出于必要原因绝对不和我多说一句也是合情合理。

       我有过怨念,作为女儿的怨念。一些认识我很久,知道我很多事的人,往往谴责我母亲的不负责。我总是说:“不,她还好啦!~毕竟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没关系的……”但心里还是会有那些小小的别扭。很小的时候我还会羡慕那些路上遇到的一家子,不论是和谐的还是不和谐的,但过了几年就不怎么羡慕了,并一直不羡慕到现在。但怨念还是有的,也许怨念说着也不准,更多的是一种遗憾。遗憾什么,我也不知道。

       有人略微了解一些我的生活,当然只是单方面看我对母亲的好,于是说我们之间亲情浓厚,但这不对,我们之间的情感不能是浓厚的,甚至谈不上是亲情。一定要用一个词的话,我更觉得是深沉。

       和她一起生活的这段经历并不美好,无论物质还是精神。但我很爱她,很爱很爱她,也许恨,但还是爱。我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也许是因为孤单的十六年,只有她在我身边。平时她于我没有任何存在感,就如我于她。我是一个饱受精神困扰的人,但是每次想要放弃生命,放弃一切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然后我告诉自己:她已经失去那么多了,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真的。

       挺可笑吧,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于她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事实上呢?至少表面上,她不闻不问。我的存在算是我强加给她的负担与折磨,算是一种荒诞至极的报复。她不能独活,只能独亡,似乎很恶毒,可我并不想报复她。不,我困惑了,也许我想过,也许我心里真的想过,要报复,要复仇……但是,我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尽管我知道,就算我什么也没做,我也一直在伤害着她。

       但我还是这么想,我得活着,为了她。我本来想说不是为了自己,但后来想想,让她活得更好是我本真的愿望,那我活着,岂不还是为了我自己。

       然后我就很少再去亲身实践死亡了,顶多是在心里想想。让悲伤与无能的惨淡压在我整个人身上,窒息,幻觉,天旋地转,耳鸣,风哮,刺痛存在于我的每一处神经,每一个心跳与脉搏,莫名紧张心慌,浑身发抖,无法说话,拒绝声音,甚至更严重……等到这种负面的情绪将我的每一个骨骼碾压一遍,所有的骨髓渗透一遍,它才会慢慢消散于永恒的无声,甚至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我文里对悲伤的描述不是编出来的,也不是参考的别人的文,因为那是我的亲身经历,也许也是她的亲身经历。


       她的去世让我丧失了全部的人生目标,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一下子全部消散了。

       我一直思忖着,我会死的比她早。我还特别计划过,如果哪天我真的先走一步,她该怎么办。所以我承担了家计,但银行卡还是她的名字。我处于策略性与计划性和盈利性买的房,本子上也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我还一直在考虑,大学学什么专业比较好。我是一直很想学物理或者地理方向的,主要是搞理论性研究,实验实践也很不错(说实话,这辈子,我真的不知道除了学习,我还能做好些什么,可悲的是学习我也没做好)。我还想学画画,在今年八月份的时候突然无比想学。我喜欢音乐,但我没有什么钱,收入不能算稳定,可禁不住我好奇啊,所以放学就去乐器店蹭免费的课,理所当然被抓住,我长了记性,换一家店,再换一家店,然后就跑变了半个浦西,当然我现在不在上海了。

       可无论是理工还是艺术,短期看来收益实在太低了,我得做一个能找到稳定工作,收入还要可观的。物价飞涨,看势头降不下来,我得……

       结果是,她先走了。

       呵,真是违约。

       然后又觉得可笑,所谓的约定,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臆想而已。


       我想她也是很爱我的。不,她的确是爱着我的。否则我没有办法活到现在,也没有理由能看到脱离远古生活的精彩世界。

       我的人生是灰暗的,我不能说是黑暗,因为光明确实会偶尔光顾我的生活。尽管如此,我眼中的世界仍然是彩色的,是复杂的,我深知人性的纯善与极恶,但我并不会用这简单的两个词汇去描述我的生活。但她不是,她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的——尽管她与我同住一起,一起感受着高科技给我们生活带来的乐趣,一起接受各种各样的知识,杂七杂八的新闻——她的世界没有什么光怪陆离,只有黑和白,甚至没有交界处的灰。我不清楚她的黑代表什么,白代表什么,只知道她一生都活在黑与白的纷争里,然后理所当然地走入彻底又绝望的矛盾之中,陷入泥沼也无法自拔。

       对于这样的矛盾,我总会用悲郁来对待。但她的处理方式很简单,面无表情,极端决绝又无可奈何。

       我知道她曾经有多么幸福过,尽管生活很危险,但很幸福很满足。很遗憾,我的存在只能证明她幸福的过去,悲惨的如今。

       她不会说我爱你,我也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鬼使神差的,我对她说了一句:“阿尼古,阿莫。”

       我爱你,妈妈。

       然后她就去世了,我不知道她听没听到。那一瞬间,我真不记得我有什么感受,我只记得我静静地看着她,到处都很安静,很安静。然后医生把我推开,做他们该做的处理与收拾。现在想想当时一切都挺乱的,没有什么秩序,但我看不出来。似乎有序与无序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记忆中她没有对我说过这种矫情的话,她冷淡极了。她也没抱过我,我病到不能走路的时候抱我是医生的活。也许她觉得那是软弱的表现,她不想表现得软弱。可我始终觉得她一定是对我说过的,在我没出生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对我说这个。或者在我刚出生没有记忆的时候,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哄着“阿尼古,阿依”“阿尼古,阿依”“阿尼古,阿依”,带着一些好听听的调子,像歌一样,也许是摇篮曲,也许是父亲曾经唱给她的情歌。也许她一边唱,一边还流着眼泪,从一点一滴,到断线的珠串,最后汇成传统的彝族女人自己的心湖。

       但也许就是我矫情,她也许根本没时间流泪,没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用母亲的经验强制没有记忆的躲在襁褓里的我不哭不闹,顶多是抱着我,带着所有的智慧激烈地与命运抗争着。

       说到智慧,她真的很有智慧,我学俄语的时候,她听我念叨了五天就差不多掌握了这门外语。她也很美丽,尽管岁月洗刷了无数次,把她的头发都洗白了,洗枯了,但还是很好看。不是子不嫌母丑,是真的美人。

       但又有什么用呢?

       真遗憾,真遗憾。她的软弱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她对我一切的温柔也掩藏在我没有记忆的那一段时日里。

       你说,如果人能记住所有的事该多好?无论你是个婴儿还是个老人。

       算了,那太痛苦,也太奢侈了。


       葬礼的那一天,我偷偷藏了一把土。泥土有点湿,还留有火烧过的温度。母亲的一生就随着火与烟尘,散灭在这个无法用词汇来形容的世界里。我抓不住她的余烬,只能抓一把土。那是她的出生地,是她曾经的家,也是她一生的郁结,一生苦楚的根源。我忽然意识到,我与母亲的组成并不是一个家庭,那只是一场努力去和谐的共处,因为它是凉的,不带一丝温暖的,只有凉、冷、冰冷、更冷,潜在的血缘连结让它永远不会到达绝对零度,却在无形之中给我们的关系添上一笔说不出来的尴尬。家,只有这里才是,因为只有这里留有过她的热情,她的挚爱,她的温度。

       她也许也深爱着她曾经的家园,我也知道她恨着,无比恨着,可她有没有过原谅呢?有没有原谅过带给她苦难的这里呢?

       也许我又错了吧,她的眼中不是单纯的黑与白,也许她心中还有无限的复杂与不知味。

       可我又能如何得知?我再也等不到我们能够缓和关系,化解冰冷,成为家庭,成为真正的母女的那一天。一切曾经堕留在我心中的期许,都随着这一切的火与烟尘化为火与烟尘,放肆一般地,否定并嘲弄着我希望过的一切。我只恨,为什么我要先等她开口,而不是自己先开口。然后又惊觉,我一直都想开口,但我才是最懦弱,最没有勇气的那一个。

       所以,这一切的也许,终归也只是也许罢了。

       彝人尚火,看淡死生。她就如同野火一般在那里跳跃,又在那里渐渐熄灭。我默默看着她的火光烧尽,揉捏着手心里的土,蓦地生出一股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胆怯,我不是说我没有胆怯过,只是,那是一种于众不同的胆怯,如何也是无法形容的。

       极其荒谬的是,野火的彝音,就是墓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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